臨摹聽車盧主人分析流行曲章法

　　現代粵語流行曲歌詞，在章法鋪排上，亦有與杜甫詩的章法暗合者(1)，如林夕的名作〈春秋〉（2010年，張敬軒主唱），就也出現這種暗合：

１）那夜誰將酒喝掉　因此我講得多了　然後你搖著我手拒絕我　動人像友情深了　我沒權終止見面　只因你友善依然　仍用接近甜蜜那種字眼通電　沒人應該　怨地怨天　得到這結局　難道怪罪神沒有更偽善的祝福

２）我沒有為你傷春悲秋不配有憾事　你沒有共我踏過萬里不夠劇情延續故事　頭髮未染霜　著涼亦錯在我幼稚　應快活像個天使　有沒有運氣再扮弱者　玩失意　有沒有道理為你落髮必須得到世人同意　心灰得極可恥　心傷得無新意　那一線眼淚　欠大志

３）愛若能堪稱偉大　再難捱照樣開懷　如令你發現為你而活到失敗　令人不安　我品性壞

４）（重覆第２）　太沒意思　若自覺這叫痛苦未免過份容易

５）我沒有被你改寫一生怎配有心事　我沒有被你害過恨過寫成情史　變廢紙　春秋只轉載要事　如果愛你欠意義　這眼淚　無從安置

６）我沒有運氣放大自私的失意　更沒有道理在這日你得到真愛製造恨意　想心酸　還可以　想心底　留根刺　至少要見面上萬次

　　為方便講解，筆者將全詞分成六部分。本詞可用一句話道明此篇作品的章法：全詞的鎖鑰句在「愛若能堪稱偉大　再難捱照樣開懷」兩句上面，第1部分構造情境，順敘地把題旨點出；第２部分則把自身情感投射並加以形容；第３部分便是題旨重點強烈的把感覺帶出；第4部分重覆感情且加一句作轉折過渡；第5，6部分道出有什麼「難捱」，有這些「難捱」的感覺才能對比「偉大的愛」，這樣說明下，全詞運意便完全展現。

　　第一部分是寫詞中男主角(我)講得多了，用誰飲酒做開首，沒有清楚說明是「我」還是「你」飲了酒然後搖著手拒絕「我」，形成一個疑點製造出懸念，拒絕了什麼和誰飲酒失言。「我」和「你」依舊地相處，指出失言後沒有改變雙方的相處模式，仍然是以一些固用字眼溝通，看似一切都沒有發生，總結第一部分是道出了「我」對「你」的對求，然而被拒絕後沒有斷絕來往，甚至一切依舊。

　　第二部分是副歌，同時是「我」內心煎熬的表述，對自己說出一些理由和想像，對對方的愛單方面的心灰和心傷，甚至流淚。可是，這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本應快活像個天使，卻自投羅網地製造痛苦給自己。

　　第三部分雖然短暫，但這一句過渡正正就是整首詞的中心大意，「我」對這種苦戀的表述：若果愛是無私偉大的，無論怎麼難捱也照樣開懷。重點是如果被「你」發現我為「你」而變得頹廢，對「你」做成困擾也是「我」的問題。

　　第四部分是重覆副歌，但在結尾時加了一句：太沒意思　若自覺這叫痛苦未免過分容易作轉折，而且帶出強烈的情感，給自己理由道出這種程度算不上痛苦。

　　然後便到第五、六部分，這兩部分都反覆運用「我沒有......」的句式，雖然不斷道出「我沒有......」的狀態，是「我」明知自己所痛的一切皆來自自己的情感，所以不能怪責於人，便以第一人稱作論，我沒有為你做什麼、我沒有運氣。闡述強烈的單戀情緒，並以春秋作借，這千秋萬世的史書和我現在的情感簡直是「蚊和牛比」。

　　整體而言，本詞不是只有單單的順敘說一個一廂情願求愛不遂的故事，林夕巧妙地利用前後呼應使文字更有畫面，更能打動人心坎。第二部分道出「我」的眼淚欠大志，沉溺現狀而不放眼未來，第五部分卻轉回「如果愛你欠意義的眼淚無從安置」，構成了「我」的心理矛盾。

　　總結所言，本詞是從第一身出發一廂情願求愛的心跡表述，雖然旁人看似無病呻吟，自話自說，然而代入其中，則你我皆有可能墮入這種放不下而自我困惑的境界。最終達致表出「愛若能堪稱偉大　再難捱照樣開懷」的傷悲。最後，本曲何以「春秋」為名呢？以春秋作引借道出對比只是其中一個闡述，「傷春悲秋」才正正是本曲的中心感覺，固此以春秋為題，隱藏傷悲於詞中，是為林夕筆下精妙之處。從此而觀之，本詞鎖鑰句與中心情感共理解，聽歌者方能細嚼林夕詞中佈局，筆下細緻情感的表述呢！

（１）擇自董就雄老師：「歷史與空間：勳業青冥上，交親氣概中」

人非草木 孰能無情？

吳雨霏 Kary Ng - 《人非草木》MV (Full Version)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VWW7MEHo1aI

　　失戀這事情，不一定人人都經歷過。有人因為從相戀到失戀這個落差太大，會感到痛苦傷悲，那麼我們該如何去面對這種痛苦的時刻呢？林夕填下「人非草木」一曲勸勉失戀的人們，他沒有強硬的叫人要去忘記戀情接受現實，但也有安慰失戀者的說話在其中，希望能對失戀者有療傷的功效。
　　詞中以女方作第一身的情感舒發，講述失戀後對男方念念不忘的感覺，利用了「還未......還未......」的句式作首兩句，直白出回憶仍停留在那熱戀美好的時光之中，之後兩句很玄妙地講出此刻心態：「紅塵」、「枯草」，不同的借代使心境形容得更抽象的具體，像是告訴你他的心境，但又不直接告訴你已經放下？還在念念不忙？死去活來？——這正正就是林夕與其他詞人不同之處，他利用多樣的文字詞彙塑造出一個境界，用字用詞精煉細膩使其表達需要聽者細心感受彷如置身其中才能有最深的體會。
　　「還未.......還未.......」的句式只是出現在曲首和中間進入副歌前的心境表達，有趣的是在「還未......還未......」後兩句正正是這個還未的解答方法，即是：問問（還未句式），答答。這樣的呈現方法更深切地表達出失戀者在放下與放不下的瓶頸位那種矛盾和拉扯。
　　此曲的第一段便是以問問答答問問答徊八句作結，道出了失戀後的心境，想到的回憶和如何解決如何放不下。不過還是給了自己「在我升仙得救前，糊塗一次」作藉口繼續沉迷。
　　「心灰了還未碎，心死了還在醉」是本曲的最中心句，整整重複了三次，強調心灰心死後還是放不下的處境。相應的是「不可以沉下去，總可以迷下去」，給了自己繼續留戀的藉口，把沉迷一詞分拆出來，正好反映主角處於放下與放不下的中間位。
　　除了從佈局上看出其中心思想外，更能從字眼上看到其突顯出的矛盾：「春色般眼神」、「升仙得救」、「虔誠地去犯錯」、「訕笑」等等在其他流行曲中難以聽到的字詞對於本曲的情感表達帶來了獨一無二的體會——彷彿不用失戀也能感受到失戀的忐忑。
　　說到林夕詞，除了他的用字精美秀麗外，不得不提的是他句末尾韻，「心」和「感」拼成「憾」、「碎」和「醉」配合得天衣無縫，幾乎每段皆有押韻的情況下聽者繞樑三日，唱者瑯瑯上口。本詞寫於2012年，為林夕信佛後的作品，故必有說理成份。明顯地本曲是透過從失戀者第一身出發，勸勉失戀的人要盡早放下，不要執迷不悟，同時其實自己很清楚如何解決如何接受，然而只是一直給自己藉口。當沉迷完和哭過後，回頭看看其實失戀所做的事證明自己有投迷過愛戀之中，這才是「人非草本，孰能無情」的本義......林夕可能就是想告訴我們失戀時所做的在旁人眼中可能是傻事，但這才正正證明自己有戀過有愛過有感情呢！